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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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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賀鳳影靜靜等待李桐枝的回答。

小姑娘嬌嫩的唇抿起, 沈默了一會兒,望著被他系在樹梢的紅綢帶微微隨風搖擺,沒有直接給出答覆, 而是仿佛回避般地道:“一會兒你背我下山吧。”

“好。”賀鳳影在心中嘆息一聲。

雖然希望得到答案, 但她若不願意說, 他也不會過分逼迫。

等待下一個合適的機會就是。

謝過好心的夫婦二人後, 賀鳳影蹲身背起體態輕盈的小姑娘,步伐穩健地往山下走去。

李桐枝把小巧的下頜輕輕壓在他的肩上, 在他耳畔咫尺處吐氣如蘭。

不必直視他的雙眼面對他, 她終於鼓起勇氣,問道:“鳳影,你現在對我的好, 都是真心的嗎?”

賀鳳影腳步頓住,駐足在原地。

他意識到, 即便這段時間,她沒有表現出異常,仍然願意與他親昵相處, 心中怕也存著疑影。

自己從前隱瞞梟羽衛指揮使的身份, 到底成為了他們感情中的癥結。

信任需要在長時間中慢慢重新積攢, 但當下必須要解釋清楚一件事——他對自己身份的隱瞞, 並不意味著對她的感情有任何弄虛作假。

他的真心從始至終沒有作偽。

然而他啟唇才發出一個音節,她攬住他的手臂就更收攏了些, 垂首將前額貼在他的肩窩。

因情緒低落, 連帶聲音都混著泣音,低低道:“算了, 我不想知道,你還是別說了。”

“可我不希望被你誤會。”

既然她已經說出顧慮, 賀鳳影就無法讓步當作不知了。

否則任由李桐枝陷在懷疑的惶惶中,兩人關系上的裂痕會被撕得越來越大,直到無法彌補的地步。

尋到石階旁一塊平整的巨石,他放李桐枝落了地。

將外袍脫下,平鋪在石頭上,請她好好坐下,隨即蹲下身平視著她問:“你認為我現在待你是虛情假意嗎?”

李桐枝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有點後悔把心情道明。

小手攥緊自己膝上的布料,貝齒在下唇留下深刻的印痕,沈默不語。

她不想再被他的謊言蒙蔽。

可如果說破真相,會導致連平和的假象都無法維系,她又寧願多被蒙在鼓裏一會兒。

良久,明悟沈默無法成為他能接受的答案,她迎上他專註盛有自己影像的墨色雙眸,輕輕道:“我不知道,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我都覺得是真的,所以更分不清。”

她從前以為自己定下的未來駙馬是青梅竹馬一起成長的對象,該是最知根知底的。

然後就被揭露,她連自己傾心愛慕的人是手段狠辣的梟羽衛都不知道。

李桐枝自暴自棄地垂下睫羽,徹底掩住目中黯淡的光:“你既然是梟羽衛,就該最知怎麽騙人,如果這回仍要騙我,就一定要一直將我騙住。”

賀鳳影嘆息一聲,將手覆在她的手背:“我們得講清楚,我的確有隱瞞你的過錯,可我擅長的是判別他人的謊言,還沒有高明到連感情都能偽裝。”

他以為自己能把梟羽衛的身份瞞她一世。

畢竟李桐枝同他的母親一樣,都不喜歡追根究底。

上面有自己父親成功瞞住母親的例子在,他以為只要自己能保證做到把梟羽衛的工作和與她在一起相處的生活完全切割開,就不必她為自己的身份困擾。

永遠不會被揭露的謊言,那就是真相。

事實證明,他在她面前的確毫無破綻。

可惜不知中間出現什麽差池,她決心毀去他們定下的婚約,不留餘地地要前去和親,他不得不帶領梟羽衛攔截住燕國使團一行,暴露身份,繼而把她帶走。

“我心慕於你,想要娶你,與你一生一世,這三樁字字發自肺腑,沒有半點虛假。”

李桐枝的心弦顫動,悄悄擡眸,看了一眼他的誠摯表情。

“我小心翼翼藏好梟羽衛的身份,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在乎你,怕你知曉後會遠離我。”

既然已經敞開聊,賀鳳影就不避談自己的顧慮了。

相關梟羽衛的事經口耳相傳,自然有誇大的部分,但每個梟羽衛都滿手血腥是真,被丟入詔獄的兇犯也的確都生不如死。

他知她害怕梟羽衛,怎麽敢令她知曉自己不僅是梟羽衛的其中一員,還是領導他們的指揮使。

賀鳳影念及即便自己的身份沒有暴露,她也執意與自己退婚,還是有些遏不住陰暗的情緒。

忍了忍,還是收回難以自控的手,捂住自己的眼,低聲自嘲道:“若是你更早知道我是梟羽衛指揮使,大約不會在飲花宴上將花簪給我了吧。”

李桐枝聽出他的傷心,鴉色長睫顫動如蝶翼,嘴唇微微翕動,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袖擺,擡眸否定道:“不會的,無論如何我都只會選你。”

她想,如果是在經歷噩夢前,自己發現他梟羽衛的身份,或許會因他長久的隱瞞,與他鬧些小脾氣,但絕不至於就此放棄他們的感情。

畢竟她真的很喜歡他。

因此才為了保全他的性命,寧願放棄她期盼多年的婚事,放棄這份喜歡。

哪怕是親眼目睹他劈落燕蘭國大王子的頭顱後,她也僅是在最初時陷落死亡與血腥帶來的恐懼,難以面對作為劊子手的他。

細究她當時的心理,或許比起害怕來說,更多是難以置信。

至於賀鳳影強勢將她自使團隊伍中掠離京都,剝奪了她的其他選擇,則完全沒有令她反感。

因為那些選項都將導致壞結果。

無論是她與他成親前夕他病逝,她執意不肯和親導致大衍戰火蔓延,又或者她真的嫁燕蘭國大王子,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她只是不得已,在三者中選了犧牲自己,這個看上去損失最小的選項。

賀鳳影把她從必須選擇的困境中拉了出來。

她隱隱還為此歡喜。

賀鳳影因她毫不猶豫的回答動容,沈郁的心情撥雲見日,目視著小姑娘嬌柔的面容,問道:“你不後悔選我作你的駙馬,那為什麽要向我退婚,逃離我?”

李桐枝原本盈動的眸光因這個問題沈寂,素白的小手按壓在自己的心口處,緊蹙起眉,搖頭道:“我不能說,你不要問。”

她不敢拿他的命去賭,憂心提起噩夢中的噩兆,會成為註定實現的讖言。

賀鳳影從她的神情窺出她內心的濃郁恐懼。

不同於先前為逃避他的答案,可憐如撒嬌般請他不要說,這一回她是由衷不願吐露任何一個字。

仿佛她身在搖搖欲墜的斷崖,相關這個問題的追問都如同殘暴的惡獸在步步緊逼。

他看得出來,哪怕小姑娘明知後方是會令她摔得粉身碎骨的萬丈深淵,斟酌一番後,為不喪命獸口,也會寧可跳下去。

他並不想要她墜入絕望深淵,今日的收獲已經足夠,該點到為止了。

賀鳳影正了正她發髻上的珠簪,略擡唇角,道:“那我不問了,下山的路仍是由我背你走吧。”

李桐枝繃緊的神情放松下來,頷首同意。

繼續往山下走,賀鳳影道:“桐枝還有什麽想要問我的嗎?”

小姑娘沈吟稍頃,問:“你是什麽時候成為梟羽衛的?”

“正式接受訓練,是在八歲多吧。”

“那麽小?”

李桐枝沒料到自己尚把他當作親昵玩伴,聊一聊孩子間幼稚趣事時,他原來就開始經歷嚴苛訓練了。

“本來六歲時就可以了,但我父親認為我太過無羈,說得嚴重就是薄情寡義。雖心智和能力勝於同齡人,但有可能不遵皇命,無法約束,所以把我拘在他身邊培養忠義心。”

他主動交代了自己溫和偽裝下,無可救藥的真實冷漠。

“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任何效果。我對繼承他的事業沒有熱情,懶於做出改變。如果不是陛下喜愛我的性情能比我父親更好對付皇後與長公主的敵人,或許我父親會放棄把指揮使衣缽傳給我。”

說到這兒,賀鳳影扯了扯唇角,輕笑道:“我父親的忠誠足夠,可惜下手不夠狠,效率不夠高,是溫馴的獵犬,而陛下想要一頭忠於他與妻女,又能迅速咬斷敵人咽喉的狼。”

李桐枝忘記聯想他梟羽衛的職位來源該是忠義侯。

聽他說起,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離開京都那夜,賀鳳影曾經提到要把職位丟回給忠義侯。

“你父親的腿傷不是救駕之後無法治愈嗎?”

她喃喃發問:“難道連忠義侯將我父皇背出火場的功勞都是假的?”

“有火場,我父親也的確在眾目睽睽下把陛下背出來了,只不過那就是一場預設好的戲劇,腿沒有被壓到廢掉的地步。”

賀鳳影嘲道:“陛下出行的各處都有人盯著,不會無緣無故走水,更不可能有人縱火。否則我父親無論怎麽救駕,也就是在彌補過失,論的只有罪,不會有賞。”

許多人都艷羨忠義侯,以為他是憑救駕之功一步登天,實際上這個想法愚不可及。

不過是皇上希望他們這麽想,才故意放出流言,配合流言做出相應行動。

賀鳳影沒再深談其中的陰謀內核,將話題重新牽回到自己成為梟羽衛的事:“他退下是為了給我讓路,畢竟那時候我雖然年齡還小,但願意被馴服,就能比我父親更得力。”

李桐枝聽著“馴服”字眼,以為他是像那些被捕野獸般經歷各種折磨後學的乖,有點心疼地問起他戴上鷹犬項圈的經歷。

他楞了下,微瞇起眼回憶起自己改變想法的伊始,便連眼尾都繾綣入笑意,道:“桐枝想錯了,我是為了你,心甘情願臣服以博取權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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